心即是佛 宁静致远
——孙友军与他的“水墨佛竹”和“水墨残佛”(中)
高级记者 黄基秉
厚积薄发 成竹在胸独钟情
孙友军参军前的17年是在风景如画的故乡三台县鲁班镇度过的,入伍后的34年先后在昌都军分区、西藏军区、成都军区、中央军委《解放军报》工作,足迹可谓遍布天南海北。古人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格言。也许,这些独特的经历,为不惑之年后,友军重新拿起画笔,钟情水墨,禅意画竹,起到了厚积薄发的作用。
1990年代中后期,空闲时间渐渐多起来的孙友军开始考虑重拾画笔,投入到书画创作中。机缘巧合之下,孙友军与重庆画家曾教宽先生相识,两人一见如故,聊起书画之道兴趣盎然。曾教宽,又名幽篁斋主,重庆美术家协会会员,1930年8月生于重庆垫江县黄沙乡一个书香世家,在其父的影响下,从小就喜爱国画,临摹很多家里的收藏的名家书画,13岁时便小有名气。1947年他拜在画家郭丽泉门下习画,技艺突飞猛进,闻名县里。数十年来参加画展与出版作品若干,并从以前的山水、花鸟、人物逐渐缩小为对竹、兰的潜心研究,吸取徐渭、郑板桥、李方膺、蒲华、吴昌硕,以及芥子园等诸家长处。从徐渭的连笔法,郑板桥的画竹法,蒲华的架法变化等演化出自己的一套独特技法;从清代人提出的画竹破、烂、淡的审美上,创新出四亮的美学意蕴。其竹以草书笔意入画,亮竿、亮节、亮枝、亮叶,画出的竹向背伏仰各具姿态,墨色浓淡潇洒自然,是其突出风格。近几年更是使兰竹之清疏淡雅与自己人品画品更合拍,兰竹与我一体,操节高洁,达到人竹合一的至高境界。
曾教宽先生在跟孙友军聊过之后,发现友军在绘画方面很有悟性,于是建议他尝试画竹子。“曾教宽先生跟我说,竹子是文人的心爱之物,是文人画中最具代表性的创作对象。曾老认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因此鼓励我画竹。”友军说,“历代文人墨客对竹子都有偏爱,而且它也代表了我们民族的一种气质—虚心有节,因此我就开始了水墨竹子的创作。”
曾教宽先生专门送了友军一套自己绘制的画竹课稿,立竿、点节、穿枝和组叶的技法都很详尽。友军拿着教材自己开始琢磨,一星期后
完成了第一幅竹的成品。曾老在看过友军的处女作之后大为惊叹:“你这一幅画相当于我另外的学生学三年才能达到的水平。”
得到老师高度肯定,友军对于画竹的兴趣愈发浓厚。有时候他会将自己的习作寄给曾先生进行指点,而曾老在收到友军的作品后都会认真用红笔批注,帮助他提高。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而若有时间聚到一起,师生俩就会共同作画切磋。
几载寒暑之后,友军在创作水墨竹子时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局限于曾老教给自己的那些技法。有格言说,功夫在诗外。其实,绘画同样如此,功夫在画外。友军开始研究竹文化,搜集历代咏竹诗词5000余首,甚至自己也开始作诗。这些内在的积淀让友军的画竹功力大大提升,画面中多了内涵,作品更加有韵味。
宁静致远 画道无为古出新
作为一个中国画的研习者,总要不断地超越前人,超越当代,超越自己,才有意义。画画是件痛苦而又快乐的事,继承与创新就是画家的使命。友军是一个不愿意重复前人又不愿意重复他人的画家,画了几十年,他一直在不断地创新探索中。
友军说,画竹在中国有其深远的文化渊源。在敦煌壁画中有西魏、北周时期的竹画,这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竹画。其实,早在晋代就已经有了以阮籍为代表的 “竹林七贤”,这些清谈家们以竹林为依托,应该也有很多关于竹子的画,可惜现在看不到了。上世纪70年代,考古学家们在发掘唐代章怀太子墓时,在一幅《侍女与竹》壁画中意外发现了几笔竹画,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唐玄宗李隆基、画家王维、吴道子等都喜画竹。据说到了五代,李夫人常夜坐床头、见竹影婆娑映于窗纸上、乃循窗纸摹写。到宋代,苏轼和文同发展了画竹的方法,放弃了以前的画家们的双勾着色法,而把枝干、叶均用水墨来画,深墨为叶面,淡墨为叶背。苏东坡和文同用毛笔如同写字一样画竹,而且取竹竿一段表现竹之神韵。此种画竹法确立了苏东坡和文与可的中国墨竹鼻袓地位。而这种画竹法正好与古时文人惯用毛笔书写契合。
从此这种“折枝竹”开始在文人中盛行,这也是历代文人画竹情有独钟的重要原因之一。苏东坡和文与可是表亲,苏东坡在题文与可墨竹图中,有“胸有成竹”四字,从此我国成语中就有了这一内容。苏东坡和文与可先后在江苏湖州作州官,他俩画墨竹影响了当地一大批文人,形成了一个追慕团体。从此中国绘画史上有名的十五个画派之一的“湖州竹派”开始形成。这个画派有理论,有代表人物,一直延续当今。画竹也因此确立为画种中唯一的一个单科。历代大文豪专事墨竹者不在少数,郑板桥就是其典型代表。中国墨竹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很独特的一个文化现象。
友军说,他习画在选择画种时就主攻墨竹。学习前人,师法古人,自是必须的。先贤们在画竹的艺术创作技法和理论探讨上,都积累了不少经验。清代《芥子园画谱》中的竹谱分位置法、画竿法、画节法、画枝法、画叶法、勾勒法、墨竹法等,对画竹已作系统的论述。民国初年的《三希堂画室》,也有画竹专章,略能见到历代画竹名家的梗概。 我收集了不少中国竹文化特别是中国墨竹的有关文献史料,并拜重庆画竹名家曾教宽老先生为师,苦炼基本功。几年后作品可上墙参展,送人有人收了。
但时间一长,友军发觉自中国墨竹创立的一千多年来,形成了一个千古不变的程式,这就是画竹组叶中的“人、个、介、分”四字组叶法,他越画越觉得没味道。难道就不能变一下吗?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友军看到台湾出版的《写竹大全》中有元代大画家吴镇用“友”字组叶的介绍,这让友军深受启发,于是他开始琢磨,寻求新的突破。友军在中国汉字中反复寻找对比,并经过数次的反复书写试验,一个不同凡响的字跳进脑海。这个字就是神圣的“佛”字。“佛”字的人旁和弓中的两竖经过草书笔法的夸张变形,就可形成一组竹叶。“佛”字本身连笔,“佛”与“佛”又可连笔,上下左右拫据构图之需随意组合。“人”字法左一笔右一笔中锋行笔,画家一般采用短锋毛笔。而友军之“佛”字连笔,若用短锋毛笔由于笔肚中藏墨不够,其效果不甚理想,更重要的是墨色变化太少且不自然。为解决这一难题,友军反复摸索采用长锋毛笔,由于长锋笔藏墨多,调一笔墨一次可连续不停地画几组竹叶,且墨色的浓淡色阶过度自然,这也是他画的竹叶看上去有连绵不断且书写性特强的感觉的重要原因。为增强画面的空间感,友军又琢磨出“露枝法”。凡画竹者在穿枝时都将枝穿进竹叶,而他则直达每组竹叶之顶端,这又进一步增强了画作的独特性。
此外,友军在创作“风、晴、雨、雪”四条屏的组画时,用传统的烘染背景留白法画雪竹,总感这种雪竹与前面的风晴雨竹不协调。于是,友军不断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已画雪竹的方法,这就是“偏锋积墨法”。这些技法创造了一种新的绘画风貌。专家们评论说,这个突破,不同于历史上任何家任何派,也不同于自古至今的任何画竹画家的作品。
他山之石 方家点评获赞誉
记者以为,一幅优秀的水墨作品,应该既得到读者、爱好者、藏家的喜欢,又能得到专家的认可,方能达到雅俗共赏之高度。
四川省社科院研究员、省历史学会会长、成都市佛协顾问谭继和先生认为,友军竹画,别具一格。别者,别出心裁,以竹导心,别为仙禅,如杜甫所谓“别一世界”也。格者,自创奇格,以笔破墨,创佛字格,如苏轼所谓“怪怪奇奇”也。这样的画,以逸品称许之,当不为过。其间不知画家经历了多长时间的笔墨磨厉和心灵磨炼,方才达到板桥所称许的境界:“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洒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我不是画家,难有切肤的体味。不过,赏其画,如《风晴雨雪》四季帖,其神秀飘逸之气扑面而来,顿使心灵酣畅如有所悟的感觉是实在的。友军以佛字写竹,初观如苇苴丛生,枝露于外,细审之,始觉大道无言,大象无形,自有仙禅合一的化境在。
继和点评曰:大道无言,大象无形。大气无涯,大节空心。大美无华,大音希声。大秀无垠,大毓无尽。至大至无,唯竹如是。心合天机,唯竹得神。艺至绝观,意象控引。钟灵毓秀,竹抒性灵。友军以佛字入画,这是他的主观意图。但观其《清明高远》图,忽然发现用仙字组叶的也不少,仙字多在上,佛字多在下,这大概是他主观所未料及。就是这主观所未料及处,体现了自然的流露,而流露的是仙禅合一的自然,可见“蜀派墨竹”直写性灵、仙禅合一的传统已自然浸浃于画家骨髓。诗画皆贵自然流露,这是最尊贵的神髓。细读友军诗画,还可以发现不少。如:“谁道此生羞淡泊,清孤映出本来真”“一枝青竹到轩中,便觉尘气一洗空。我愿此生长伴竹,心中无垢画清风”,“深林种竹见高节,无灾无病有茶有书有竹,足也”,等等,这些画幅似仙似禅似佛,连诗句也带着禅味和仙味,透露着作者一种禅悦和仙悦的心境,直指本心。“本心”是么生?按禅的观点,本心是佛,是一种觉悟,悟到的是心中的“自我”,以自性清净求得人生烦恼的解脱和利乐有情的实现。竹是么生?竹是淡泊,是本真,是心中无垢。竹与心本无二致,皆同抱朴含真。如有二致,则各自清孤,故画家要用玄色使心与竹二者“玄化和合”。墨色在道家观念里是玄色,是自然色,是万色之王,故“用墨独得玄门”,可使阴阳浓淡谐合,“一片青青竹,阶前总绝尘”,禅心化仙境,水月了无痕。这是文化心理的灵感视觉和性灵感应的最高境界。
著名画家、四川美术家协会原主席钱来忠先生认为,友军“草书佛字连笔组叶法”的创立,把以“写”代“画”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以写见意”。以“写”代“画”的提法已不鲜见,而从真实的情况看,能做到实质性的“写”却非擅能自为,尽管“写意”一词已成老生常谈,但真正能称得上写的实不多见于画迹,似或称“画”和“描”更为恰当。中国画的“写意”,“意”是本体,“写”是达意的途径。用草书“佛”字组叶,其书写性特强。“佛”字自身笔划连笔,“佛”字之间又连笔,上下左右任意关连组合,似笔走龙蛇,连绵不断;如行云流水,气韵相生,可谓“写”之极至。友军“写”竹还有一点与众不同,那就是特別強调方笔“露枝”,不仅強化了竹子挺拔坚韧的性格,而且丰富了画面的构成。正是友军“写”竹的“佛字法”和“露枝法”,使自已的作品有了鲜明的个性特征。在友军的竹画中,我们几乎看到了与书法同出一辙的精妙状态。
成都画院原院长、艺术评论家田旭中先生点评道,以水墨画竹实起於宋代。明清以降,擅画墨竹者不可胜数。徐青藤以狂草作墨竹,极尽恣纵之能事;郑板桥作墨竹“多得之于纸窗、粉壁、日光、月影中”,溶诗书画于一炉,卷气尤重,清峻可观也。其“眼中竹、胸中竹、手中竹”已成名句。至于今人,喜画墨竹者多矣,然自标新格,成一家渊薮者鲜见。孙友军先生精研墨竹有年,所写之墨竹,挺劲多姿,潇洒出尘。其所创佛字组叶法,一扫陈法,另辟新境。禅家尤重顿悟,今友军能于前贤中吸精纳髓,了然于心,开悟于怀,直陈于笔,此诚善学之人,善悟之人也。
中央美院国画系原主任、著名画家、美术评论家,博士生导师姚治华认为,众多画种中唯墨竹在中国绘画史上形成单科,苏东坡文与可创立的《湖州竹派》,是中国绘画史上十五个画派之一。历代文人对墨竹情有独钟,乐此不疲。历朝历代专攻墨竹者众多,郑板桥是其典型代表,把中国墨竹推向了一个高峰。当今专事墨者不在少数,各领风骚。今深研孙友军墨竹,独树一帜。
其一,首创“佛字连笔组叶法”。自有中国墨竹以来,凡画墨竹者均用习习相传千年的“人、个、介、分”四字组叶,友军别出心意,用“佛”字组叶,独创“佛字连笔组叶法”。元代大家吴镇曾创“友”字组叶法,而友军“佛”字法不仅是枝法上的重大突破,而且为中国墨竹注入了佛文化的内涵,其意义不可低估。
其二,独创方笔露枝法。友军画竹穿枝,无论自左至右,自右至左,还是自上至下,自下至上,均见笔见枝,更显竹之风骨。
其三,独创长锋连笔法。凡画竹者多用短锋毛笔,中锋行笔,前一笔与后一笔叠加而成。然友军画竹中侧锋兼用,“佛”字本身草书连笔,“佛”与“佛”又字字相连,上下左右任意组合,行笔疾速,如同行云流水。因短锋藏墨不足,无法连笔,长锋行笔一气呵成。
其四,以写见意。友军画竹,书写性特强。凡画者均称写意。然真正“写”出者甚少,更多的是靠涂、抹、描而成。友军画竹处处书写而出,以写见意,气韵相通。从友军的画作上看得到与书法同出一辙的精妙状态,文人书卷气息跃然纸上。友军之书法致力于汉隶,书风庄重朴实,古掘韵雅,以姿取胜,笔墨线条均追求“老、重、拙、劲”的艺术风格,用一种书法的豪迈与奔放去体现。
其五,独创积墨雪竹法。自古至今凡画竹者,皆用涂染留白法,而友军侧锋用笔积墨成雪。
其六,诗书画合碧。孙友军乃资深新闻工作者,自创禅意韵竹诗百首。自古至今凡画竹者,其画作上皆题写传统竹文化之内容,而孙君之竹或句或诗或长款或短语,均与佛文化相关。其书法由隶出自成风气,庄重朴实,古掘韵雅,以姿取胜,笔墨线条均追求“老、重、拙、劲”的艺术风格,与其水墨佛竹相映成趣,掘中见雅。
总之,孙友军开宗立派,自成一家。在当今工巧时尚的背景下,友军守望文脉淡泊自甘,孤高寂寥,以传统笔墨为本,以诗文入画,以书法为画,以人格立画,以人文精神为魂,始终守护着传统文化的猜神家园,而又与时俱进。因此,友军的作品风格体现出了鲜明的独创性,而这种独创性又是一般人难以摹仿和掌控的。孙友军其人其画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和关注了。